傍晚昏昏沉沉地枕着北京的雨声睡了一会，却不踏实。于是翻身起来一字一句敲下下面这篇文章。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在字里行间郑重其事地记录下，我有你的半年时光。万事总是开头难，就像我写每一篇文章，开头五十个字总是要写半个小时。也就像我当年决心养一只小猫，于是花了半个月寻觅，却在见你第一眼就选择了你。于是，你成为了我的毛豆。而我，成为了你的世界。但是豆豆啊，你说我该从哪里开始写我们的故事呢。世间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宁波雾蒙蒙的早上，我在刷着朋友圈赶去上法语课的路上突然看到了你的小视频。然后我罔顾（想养一只加菲猫于是在我手机里下载了一堆加菲猫照片试图说服我的）丁超的意见，将你带回了家。也清晰记得那天早早起床跑去宁波汽车站寻找你所在的小箱子的忐忑又欢欣的心情。我隔着箱子望向你清澈的眼睛。你愣愣地回看了我一会，然后突然嘶声力竭地呼嚎着你的小奶音。就在我和丁超相顾茫然的时候，你发现这两个愚蠢的人类根本不能理解，于是绝望地拉在了航空箱里。后来我才知道啊，我家毛豆豆是只特别爱干净的小猫。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把自己能够得着的地方都舔干净。哪怕生病的时候前肢瘫痪不能行走，也一定要艰难地拖着身子爬到猫砂里才肯便便。医院逼仄的小方框里输着液，好几次翻身失败发现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方便在尿布上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而那时我只是满心欢喜地抱着你回了家，摸摸你圆滚滚的小肚子和软软的绒毛。心想第一次看到胆儿这么大的小猫，毫无压力地就适应了全新的环境，到家的第一天就和玩具蛇打得火热。吃起东西来就跟饿了三天三夜一样狼吞虎咽吭哧吭哧。巡视起领地来就跟小豹子一样优雅漂亮。便便一定会在猫砂里，然后洁癖地捣鼓半天把它们盖住。睡觉千姿百态，专挑暖和柔软的地方。比如被子窝和我的颈窝里。那是三月七号。我们的生命里，迎来一只叫毛豆的小生命的日子。「如果你想要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那时我只是简单地Copy了这句话，却在四个月之后，才真正明白了它的含义。他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家人啊。毛豆是只折耳猫。折耳猫意味着很多事情，比如容易发病，比如抵抗力差，比如一生要伴随着吃药。每天晚上要掰碎了一颗药丸，一小粒一小粒地喂进他嘴里，看着他痛苦吞咽，心疼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但所幸从小到大，毛豆都未曾生过一场大病。敢咬大猫，敢惹藏獒，医院一堆狗吠中依然泰然自若趾高气昂。活得无忧无虑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如果你也有同样的经验就一定会懂得，亲眼见证并创造了一个生命的成长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当某天突然发现毛豆能自己跳上床，当某天发现他能灵巧地上下楼梯，我知道，是我的宝贝豆儿长大了。有时候上课或者忙AIESEC，早出晚归，会放一些猫粮在碗里，却发现他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绝对不会吃。每次坐在地上对着小阳台上的镜子化妆，他都会乖乖跑过来在我盘起的大腿中间坐下。时不时趴在台子上看看镜子，又瞧瞧我，仿佛在思考这个小东西有什么魔力为什么能把我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每天出门会送我到门口，晚上回家一定会看到他守在门口迎接我。我进门之后他就会跑到楼梯口等我，然后撒着小脚丫跟我一起上楼。有时候和丁超吵架气气，他就会跳上床，一只爪子搭一个人，仿佛无声地说，哎两个蠢货别吵啦。收拾东西要远行的时候他仿佛都能感知到，一屁股蹲在箱子里，抱出来又爬进去，顽强地阻扰我收拾行李的进程。轻轻抚摸他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经常晚上趁着我们睡着就轻声跳上床咕噜咕噜地爬到我和丁超中间躺下。最喜欢跑到我温暖的电脑键盘上躺下，然后乱七八糟按一堆看不懂的字符发出去。那么多那么多散漫凌乱却无比清晰的回忆，原来都自私地藏在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然而当时只道是寻常。上半年无论是学业工作还是感情，堆叠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时候，绝望到只有在半夜仗着一个人住无助地嚎啕大哭的时候。毛豆就是我唯一的慰藉。每次看我哭，他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又温柔地跳上床，用小肉垫随意地搭着我的手。捏捏他的小肉垫，想象他无忧无虑的生活，仿佛又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我常常和丁超说，回头看看，我带给毛豆的，远没有他教会我的多。他陪我度过了所有一个人最艰难的时刻。用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融化我从前二十年的自私冷漠。大抵因为我那么任性地占据了毛豆全部的世界，所以迫使我学会怎么彻头彻尾地接纳并毫无保留地去爱另一个生命。所以我会为了他放弃很多机会，尽管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家人啊。即使不曾血浓于水，却仍情重于山。别怕啊，傻逼。毛豆生病了。当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四肢无力无法站立。之前单纯以为的应激反应，却疯狂地恶化成了可能随时夺走毛豆生命的病魔。我辞了实习，抱着毛豆跑遍了北京大医院。去第一家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这个不像是骨折，更像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没有设备无法确诊。去第二家的时候，医生告诉我骨折一般会自己康复，恶化一定是神经出了问题。然后他告诉我，这个他没法治。那时候我一边听一边瞪着上方明晃晃写着18度的空调，仿佛那里的寒风一股脑都倒灌进了身体，冷得我浑身打颤。模模糊糊记得我翻来覆去语无伦次地跟医生求证是真的没办法吗，然后又一遍遍地得到肯定却绝望的答案。医院外面的长凳上抱着浑身无力的毛豆哭成了傻逼。外面三十多度北京的烈阳，烤得人心里尽是扭曲的冰凉。医院，医生依然无法确诊，只说如果是神经问题或许可以试试针灸疗法。第二天我和丁超五医院最好的专家门诊，照了片却依然无法确诊，只是开了一些药说先试试看。彼时的我们还很乐观，认为这个传说中北京最好的动物医生之一，一定能救回毛豆。然而吃了几天药，虽无恶化却全无好转。于是我终于决定带他去北京唯一一家医院看看。然后我亲眼看着他痛苦却无力地叫着，被几个医生们按着打了术前针，推进了核磁共振室。半个小时后，医生和我说，毛豆脑子里有大量的脑积水，小脑后面长了个小尾巴，压迫到神经所以才会四肢不调无法站立。我透过MRI在电脑上投出的影像，仿佛看到被打了麻醉的小小毛豆躺在冰冷的房间里，无力对抗麻木的机器残忍地扫过他的全身。抑或想象他是沉默地忍受了多久的疼痛，终于辛苦得无力负荷缴械投降。而我们却幼稚地以为他是摔了一下或许伤着神经慢慢养一定没事。对了，你们有经历过，亲耳听到医生宣判家人死刑的经历吗？医生抽了一点脑脊液去化验，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沉默地回到我身边，欲言又止。然后我仿佛那一刻突然丧失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抽离又茫然地听他一字一句宣判了毛豆的死刑。他说你家小猫炎症非常厉害，高度怀疑是传染性腹膜炎。那是猫里面的绝症，一旦确诊，就肯定活不久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传染性腹膜炎这个词。于是我疯狂地上网搜索这个词背后的意义，然后无一例外地接收到这是猫中绝症这个信息。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失明，天地苍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剩我和毛豆无助地互相依靠。然后我反应了好一阵子，看着昏迷不醒的毛豆，突然忍医院哭成了傻逼。我昏睡的小毛豆，仿佛冥冥之中接收到我的无助，努力把眼睛撑开了一条小缝，轻轻地摆动了一下小尾巴拍打在我腿上。我知道啊，这是他在告诉我，别怕，别怕，也别哭了，丢人的家伙。毛豆住院了。大概是我仍自私地抱有希望，希望医生是误诊，希望毛豆消炎之后能重新好转。希望一切都是梦，也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一天一天，我亲眼看着豆豆的眼球越来越浑浊。我看着他越来越消瘦，从来圆滚滚的身子如今只能摸到干枯枯的骨架。我看着他曾经经常伸过来握住我的小肉垫，如今怎么捏都不再有反应。我看着他想要翻身站起来却无力地摔倒在垫子上。我看着一管又一管冰凉的液体输进他小小的身体里。我看着他艰难地咽下药，有时候糊到了毛上他却没有力气清理干净。可他仍然每次见我到来，都会努力睁着大眼睛专注地望着我。我知道，这是唯一他能给我的，沉默却坚定的力量。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站在病魔旁边，看着我曾最爱的旺盛的生命，如何被他折磨到筋疲力竭瘦骨嶙峋。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生命的力量如此庞大却又如此渺小，如此坚韧却又如此脆弱。我无力地绝望地痛苦地在深渊底下抓住那一缕谷顶的阳光，因为我多希望能将它带到我的毛豆身体里。生有八苦，愿君莫觉之。还记得某天我看奇葩说，里面讨论到生死。那天我一个晚上没睡着。反复思量着若是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毛豆身上我该怎么办。我多么害怕。然而越害怕，却越要面对。中国人往往谈生死色变。大概在所有关于生死的选择题里，我还稚嫩得未曾透过重重迷雾摸查到生命的真谛。只是突然想到了，医院看到一只得了糖尿病无比痛苦的狗狗。大娘带着他来求医，求着医生给那只陪伴了她八年的小狗安乐死。不为别的，只是不忍心再看着他被病痛困囿折磨无力挣脱。那时候的我是不能理解的。但现在我大概是懂了。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但好在有你，教会我如何站在终极尽头，依然拼命握紧拳头大步流星。就像敢咬大猫惹藏獒的你，活得肆意而张狂。生命来来去去，好像潮汐更迭涨落。生如夏花灿烂，如若曾在芸芸众生里相遇，真心陪伴相濡以沫，共同走过生命中最重要最难忘的岁月。无论长短，那都是再幸运不过了。对吗，毛豆。我多希望，有我陪伴你的日子里，你比天底下任何一只小猫都幸福。谢谢你教会我，绝不因为爱带来的痛苦，就拒绝爱。所以哪怕往后还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惊喜，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抓住去珍惜。我们当以最蓬勃的状态，去迎接另一种新生。或许往后我们俩，依然会在某个瞬间怀念起我们仨。或许我之后仍然会因为回家之后再也没有你迎接的身影而突然泪流满面。或许我仍然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帮你倒好猫粮。或许我还是会时不时习惯性地叫声豆豆。我知道你住在我心里，所以那时候请一定一定，要记得回应我一声噢。万一万一，我说万一。你真的早一步离开，记得在天堂和其他的小猫多玩一会，等等我们。这辈子我可能来不及给你更多的回忆和时光，但我们来生再相遇。来世，愿生有八苦，君莫觉之。健康安泰，福泽绵长。豆爸说不知道为何，想和你说好多好多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想和你说好多好多故事，却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原谅这段写给你的话有点杂乱无章，但却是我真心实意的思念化成的文字。得知毛豆可能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的时候，医院看他的路上。情不自禁的就流下了眼泪，根本止不住。也已经不知道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时至今日已经知道毛豆可能得传腹的日子已经4天了。时而想想小家伙的眼神和动作，眼睛还是会容易泛起泪花。生儿为男，尽管这样为个猫而落泪挺丢脸的。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只是可怜和悲痛，更是无奈和愤怒。因为在异地工作的原因，毛豆从小就是随着胡芮长大的。所以很多习惯，性子，都和胡芮一模一样。而我，似乎是缺席了他的整个童年成长历史，但是每一次见到我，毛豆都是会冲上来咕噜咕噜的蹭蹭我。似乎是宣誓妈妈不给他东西吃。虽然平时陪毛豆的日子不多，但是每次我在家和毛豆在一起的时候，创造了好多好多那些难以忘怀的时刻啊，我在床边写邮件时突然蹭上来对着键盘乱踩，和我咕噜咕噜说「不要工作拉，快陪我玩」。看他偷吃扔在垃圾桶里的剩肉时，过去拔河一般从他嘴巴里把食物弄出时，偷偷躲在角落准备趁着我走再去偷吃。早上睡得正香时喵喵叫吵不醒我们，所以就拉屎把我们给臭醒来给他喂吃的时光。每次回到家小家伙比我还兴奋的跑上跑下，在我脚边乱打转。这样的时光，仿佛一直在眼前闪烁，仿佛就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情。尽管缺席了毛豆生命六个月的大部分时光，但是我和他之间早已建立了太深的羁绊。曾有人和我说，唉丁超对毛豆的爱比对人都多啊。正如胡芮一样，毛豆教给我带给我的东西，远远比我教给他的还多。慢慢学会去照顾别人，慢慢学会去承担更多责任。慢慢学会去做一个「父亲」，即使自己的孩子是只猫。知道你可能是传腹后，每天做梦都会梦到你。梦到你在我们前面一个人走啊走啊，时不时会回头看看我们。然后像人一样「嗯嗯」了两句，又义无反顾的往前走。看着你的背影越来越小，想冲上去抱抱你，却无能为力，原地不能动弹，这样的梦，让我对自己的无力有点悲伤。都说人的一生啊，要随时做好再见的准备。可是谁知道这一刻可能会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快啊。小毛豆啊，如果你真的去了天堂，一定要记得做个有礼貌的小猫。而剩下的这些还有你的日子，一定每天好好照顾你，笑着陪你走下去。而你，无论之后去了哪里，相信你会拥有着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的记忆，当害怕时，寂寞时，想想这些，不可思议的，你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是啊，无论接下来你在哪里，愿健康安泰，福泽绵长。Dai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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